尊嚴、自主、自我

曾於2007年6月15日刊登於信報副刊 - 香港家庭醫學學院康天澤醫生

今天談「醫生與伙計」,說的是前線公營醫生與病人的夥伴關係(Partnership),以及對當前公私營醫療失衡的一些建議。

「資源錯配、肥上瘦下、過長工時、人工減快加慢、同工不同酬……」中下層公營前線醫生不滿之聲此起彼落,有人選擇提早離職,在私營醫療另謀發展,也有人選擇留下,以考取專科資格,謀定而後動。

2000 年6月後入職、被大幅調低薪酬的醫生,現已陸續考獲專科資格,他們很多不管私營競爭劇烈,也決意離巢,令公營醫療出現斷層。不少人把問題簡化為:醫生人手不夠,提倡增加醫學生學額,可惜這是「斷錯症」,恐怕治標不治本。

基層醫療肩負着「把關」及照顧長期病患者的重任,為有限資源發揮最大效益。隨着公私營醫療失衡,大部分的長期病患者,甚至很多中產階級,也選擇公營醫療,令政府的資源及醫護人員百上加斤:醫生少、病人多,換來是延長輪候及縮短診症的時間;更令人憂慮的是,公營醫療質素將有形或無形地下降。

全人治療?談何容易

在基層門診工作的醫生,平均只有五分鐘診治一個病人,其中包括打招呼、問症、檢查、解釋診斷和治療,以及輸入病歷、開藥……常有病人要求做各類檢查及轉介,有時稍為複雜的病例,難免用上半小時:換來的,是其他等候者的鼓噪。

全人治療?談何容易。

近年市民漸漸對病人權益認識多了,令一些病人對公營服務抱有很大的期望,甚至有過分的要求。有些認為自己是納稅人,是出糧給公營醫生的「老闆」,醫生作為「伙計」,有責任完全滿足他們。有少數病人甚至認為,若醫生不完全順應他們的意願,得不到最新、副作用最少的藥物,或不獲安排最快捷、最先進的檢查,便是權益被剝削,尊嚴受踐踏。

德國十八世紀的哲學家康德(Immanuel Kant)指出,「尊嚴」(Dignity)是能夠作自主決定的能力,「自主」(Autonomy)是能夠理性地作自我監控,但若病人單憑己意,作出一些從醫生專業角度認為不合理,即不理性的決定,便屬「自我」(Self determination)。從保衛「自我」主觀出發的,是扭曲了「尊嚴」的基本理念。

醫生與病人的夥伴關係,沒有高低之分,各有其權利和責任。若權利與責任失去平衡,或病人對醫生失去信任,這關係也再沒有意義了。公營醫生在考慮個別病人利益的同時,也須顧及會否犧牲其他人的共用資源,以維持公平原則;因此,公營醫生只能運用專業的知識和判斷,加上實證醫學,以及對病者的認識,在資源限制下,給予當下最好的基本服務。

做個好「老闆」

提升基層醫療質素,是政府的責任。當局既應改善前線醫生的工作環境,做個好「老闆」,減少公營醫療人手流失,也可藉此契機,改善公私營的失衡。一批受過醫管局多年培訓,加上社區曾努力進修「家庭醫學」的醫生,不正是提高私營基層醫療質素的「生力軍」嗎?

若政府能藉註冊制度,對「家庭醫學」的專長及功能加以肯定,並在有質素保證的機制下,令錢跟病人走,讓病人可以選擇看自己認識及信任的醫生,便既能減輕公營醫療的壓力,令政府的資助能夠糅合私營的優點,又令受過培訓的家庭醫生,能在社區提供優質醫療服務,以病人為本,學以致用,避免這批年輕醫生「武功被廢」,豈不是一個四贏方案?